第170章 无所适从 (第4/5页)
方佩兰手中的白瓷匙羹脱手落下,生生砸进盛着金汤蟹黄羹的炖盅里,溅起几点guntang的油星。 气氛凝滞到极点,方佩兰看看女儿,又看看雷耀扬,用力按住齐诗允略微发抖的手背,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圆融: “不紧要不紧要…好事…好事多磨嘛……” “香港都几好呀!大家都喺度…食翅,快食,凉咗就腥气了…” 她试图用食物温暖这骤然降至冰点的气氛,声音带着一种强行插入的、近乎尖利的腔调,劈开了凝滞如铁的沉重空气。眼底忧虑,却更深重。 方佩兰伸出另一只手,颤巍巍地拿起公勺,舀起一大块她刚才还赞不绝口的溏心鲍,胶质在她抖动的勺子里晃动得更加厉害。 她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手忙脚乱地将那勺鲍鱼放进雷耀扬面前几乎未动的碗碟里,语无伦次地重复着: “耀扬你尝尝…快尝尝……” “这溏心焗得好靓…凉了…凉了真系会腥啊……” 中年女人声线哽咽颤抖,眼泪一直强忍着没有落下,但那声音里的慌乱与哀求,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令人心碎。 雷耀扬胸腔里堆聚的火气,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强行压制,他睨了一眼被方佩兰拉回座位的齐诗允,重新整理好情绪,淡淡笑着回应桌对面的中年女人: “多谢妈。” “你也食多点。” 包厢重归暂时的平静,虽然已经极力挽回,但这餐饭吃得极不愉快。 几人走出饭店时,齐诗允带着母亲绕过家中等待的司机,径直坐上了泊在路边的红色计程车,半句话都没跟身后神情冷峻的男人交代。 短短几个钟,本来在家中还无限温存的夫妇此刻却冷到谷底,如同陌生人。 雷耀扬站在原地,看计程车尾灯渐渐消失在视线里,直至汇入车流消失不见。 海风裹着春雨的潮气铺面而来,却把他的心,吹得龟裂碎散。 裂痕无声蔓延,如冰冷的海水渗入,沉默地吞噬着一切。 海庭道,芙蓉花园。 七十平方米的温馨小家,此刻却显得异常空旷冰冷。 对岸维港灯火,被紧闭的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惨白冰冷的条纹,投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,如同监狱的栅栏。空气里,是几盆兰花的淡雅香气,却无法驱散从富临饭店带回来的沉重压抑。 回来的路上,雷耀扬的电话一直打来,齐诗允完全不接,直到她进了卧房,愤恨地将后盖电池扣掉甩在床头。 方佩兰换下那身富贵旗袍,穿上了一件洗得略微发白、却无比舒适的旧棉布衫。 中年女人微胖的身形陷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,透着一种卸下伪装的疲惫。手腕上那只冰种翡翠玉镯在头顶象牙白的光线下,幽幽地泛着冷光,不复包厢里的温润。 “阿允。” 她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,嗓音带对女儿独有的温厚与包容,试图融化空气中的坚冰: “过来,同阿妈讲讲,今晚点解发咁大火?” 中年女人依旧清明的眼睛看着从卧房出来的齐诗允,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: “耀扬他…临时有事迟到,肯定是有他的苦衷跟难处。虽然你嫁给还不到一年,但是婚前婚后他待你、待我,哪样不是尽心尽力?” “现在闹得这么僵,你这样不跟他讲一声就跑回来怎么行?” 她试图为雷耀扬开脱,话语里,是真切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。 听罢,齐诗允不语,只是走过去,蜷坐在方佩兰身旁。 她用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,下巴抵在膝头,目光空洞地钉在对面电视屏幕上闪过的每一帧画面。 富临饭店里那声刺耳的银叉刮碟声、雷耀扬眼中深不见底的焦灼与阴鸷、还有自己那句如同利刃般朝他掷出的话语——— 所有的声音和画面…仍在她的耳膜和脑海里疯狂嘶鸣、冲撞。喉头像被一块烧红的巨石死死哽住,真相的利刺和汹涌的委屈几乎要破胸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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